虽然季樾始终不愿意不敢承认,但是他却很清楚。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就像儿时的他,怎么也不可能会想到有一天,他居然带着大军一路杀进皇宫,最后称了帝。就连他都与记忆中那个自己,相去甚远,更何况遭逢大难的甘遂呢?
季燃说得没错,是他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却忘记了人心不可控。他能够安排好一切,拱手让位,那人也不一定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就相信他。
从前种种,恍若昨日。似乎他从一个只知玩乐的孩童,一夜之间就长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君王。他和甘遂也从最好的朋友,成为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原来,已经八年了。
到头来,只有他还停留在八年前,沉醉于从前的回忆里,不肯走出来,认清现实。
季樾突然感受到一阵蚀骨的寒意,顺着血ye蔓延至浑身各处,浑身都在发冷,浑身都在发疼。今日是五月初九。
自从选择了要坐上皇位开始,苏堂开给他的药量是愈发的重。而毒发也是越来越密集,为了能够有更好的Jing力来处理事情,安排人手,他需要长时间的保持清醒,缓解疼痛。从原来的疼得动弹不得,到现在的谈笑自如。
季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能忍。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达成了他的目的,只要让老皇帝看着江山易主,只要把真相告诉甘遂。他就能了无牵挂的下地狱了。
他的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有自己的,有别人的。有仇家的,更有无辜受牵连的人。来世被贬入畜生道,还是不得轮回,都没什么关系。
也算是为自己好好活了一次,虽然不太圆满,但也算是没留什么遗憾。
如果来世,能够有幸生而为人,他想好好的活着,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活着。
当一个普通人,当一个教书先生。
以前陆太傅总夸他聪明伶俐,虽然生性闹腾,调皮捣蛋,但是骨子里却是个温柔至极的人。只是自从陆太傅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夸过他了。
冰凉的ye体顺着脸庞从眼角滑落至嘴角,有点咸,有点微微苦涩。他伸出手指轻轻抹去那些眼泪,瘫坐在椅子上。
日头已经慢慢的往着西面倾斜,日光的余晖好似灼灼跳跃的火焰,在天空中铺散开来,烫得人心慌,一如荆国公府那场滔天的大火。又像是鲜血,一如逼宫那日,血溅石阶。
“陛下,该服药了。”苏堂和青音走了进来,他直起身子,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青音,你先下去。”苏堂被留了下来。
“我还剩多少时间。”季樾一脸无奈的笑了笑,苏堂没有开口,只是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处。“毒已入骨,毒发的间隔也从一月一次,变为了一月五次。”苏堂收回手指,抬头看着他。“至于时间嘛,看你想活多久。”
“你要是就想活到明天,那肯定没问题。”苏堂的银针刺在虎口处,轻轻捻动着。“但你若是想要长命百岁,这就有点难。”匕首锋利的刀刃划破少年的指尖,流出黑色带有怪异味道的血块。
季樾苍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汗珠低落下来,在衣衫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圆点。苍白的脸色,衬托得红肿的薄唇更加艳丽妖异,像是来自雪国的妖Jing,白红之色,最是让人心猿意马,想要将那点朱唇采撷。
唇上有个浅浅的咬痕,季樾经常为了抑制疼痛咬自己,所以这点痕迹并没有引起苏堂的怀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盒子,里面是一块莹润的油状脂膏。苏堂伸出手,用手指沾了少许,抹在季樾的唇上。
“我不是告诉过你,疼了就咬手帕,不要咬自己。”苏堂蹲坐在地上,把银针和药瓶仔细地收好。“苏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季樾看着蹲坐在地上的身影,突然问道。“为什么啊?”苏堂把东西整整齐齐的放进药箱,转头交给玉儿。“因为,你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我,我当然要对得起你的这份信任。”
季樾回想起,他第一次和苏堂见面。
那种情况下的见面,绝对谈不上美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狼狈不堪。
那时,负责为他治疗身体的事太医院的孙太医孙闻,而苏堂就是孙太医刚入门的弟子。
季樾在中旬的夜晚突然毒发,孙太医着急忙慌的带着还傻乎乎的留着梦口水的苏堂就去了宫里替季樾治疗。
“唔..啊..”季樾双手双脚被绸子死死捆缚,粉粉嫩嫩的脸蛋变得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玉秋姑姑估计是着急坏了,在旁边急得直流眼泪,年幼的青音抱着苏堂的腿,嚎啕大哭。“太医哥哥...,你要救救我们殿下啊...啊嗝。”吓得原本迷迷糊糊的苏堂连忙躲开,瞌睡也清醒了不少。
“我不是太医,我师傅会救的...”他手足无措的抱着嚎啕大哭的青音,只能轻声安慰道:“殿下会没事的啊,乖。”
等到孙太医把毒暂时控制住,已经是深夜了。
孙太医在旁边的偏殿暂时休息下了,而苏堂则留在寝殿中守着,如果季樾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