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年的手触碰到门把的一瞬间,他忽地抬起头,双目如炬,像是要把木制的屋顶盯出一个洞来。
就在那一秒,他分明听见了从高处传来的声音。
——“哒”
像是门锁扣上,又像是齿轮的滑动,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任夫人。
她当然也不是什么蠢人,只是被把柄牢牢牵制住,才会一步一步跟着那个始作俑者划定的路线前行。关心则乱,“乱”的不仅仅是心,更重要的是瞬间滑坡的理智,连带着她整个人一起,一步一步堕入深渊。
至于她视若珍宝的孩子,哪怕从小被黎铭这般人物抚养长大,到底还是太年轻,要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挑起联邦大任,去面对帝国这些半边身子都埋在权力里的老头子,终究还是太过艰难。
是的,迟年骗了任夫人,帝国和联邦的谈判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结束,接下来的这一场,不过是敲定其他细则罢了。
而帝国哪怕装得再道貌岸然,也是作为掠夺者和征服者的角色,谁都知道任前手里掌握了近四分之一个星际的财富,不从他身上割下一块rou来哪里肯罢休。
但比起这个,迟年更关心的还是方佑。
若是所想不差,至少在十年前,方佑就已经开始布局,从年龄来计算,在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刚刚进入教授的研究所充当助手······接下来,他剽窃教授研究成果偷偷发表,嫉妒教授才华,在星网匿名发表辱骂言论,这些行为都证据确凿,曾直接摆放在迟年的案台上。
而迟年现在了解到的方佑,是个十年前就能把手伸向联邦的人物,从数据池到Jing神世界,再到对整个星际局势的把握,赞一句多智近妖都不为过。
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换了芯子?
迟年一时也找不到答案。
但当他从外面带上门,彻底看不到任夫人的时候,看着面前的木门,他隐约有种感应。
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见到迟年,萧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之大几乎要把椅子撞倒在地上。
在与村民的对峙中被打翻的小桶正原原本本地躺在他的脚边,里面依旧满满当当。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见到面露担忧的萧绎,迟年动作自然地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婆婆说没什么大碍,这些鱼是给她的报酬吗?”
“嗯。”
“她可能吃不上了。”
迟年这句话在唇齿之间流过,传到萧绎的耳边便只剩下模糊的气音。
“什么?”
“没什么。”迟年伸手覆上萧绎的发,他的头发并不柔软,摸起来有些扎手,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我们走吧,婆婆今天身体不太好,可能不方便再见客了。“
萧绎不疑有他,或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奇妙,有些人相处了十多年都没能交心,而有些人,明明只是几个照面,却好似翻山越岭才寻到了这样一个人,让你分不清这是幸,还是命。
离开时选择的是一条远路,婆婆的屋子在村庄的最里面,换而言之,也是最边缘的地方,只要翻过两个小沙丘就能绕开村庄。
迟年不解:“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走这条路?”
萧绎脚步顿了顿,他没有直接回答迟年的问题,而是认真地看着他。
“你怕我吗?我的确是他们口中的恶棍和杀人犯,和我走在一起,你也会被看作我的同伙。”
他并不回头,只是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沙地。
“你会和我一样被石头砸,被指着鼻子骂,甚至会因为我差点丢了性命·····我的身体里住着海妖,这是真的······你不怕被我杀了吗?”
此时的萧绎看上去比深埋在海里的暗礁还要沉默,他像是被绑在火刑架上接受判决的犯人,嘴唇因为长久的自我辩护已经干裂出血,就连他自己也放弃了针扎,却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渴求落下一滴雨。
哪怕不能浇灭身上的烈火,润一润唇也是好的。
就是因为太过了解萧绎,迟年知道,自己若是点头,便终其一生都再不可能走进萧绎的心。
别看他表现得害羞又腼腆,但在原则问题上向来一点都不含糊,只要自己说了一个“怕”字,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松手。
——前提是还没被打上属于他的烙印。
迟年还记得,在军校的武器库的西北角,萧绎居高临下地把自己圈在怀中,单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指腹的茧子摩挲着喉结,来来回回地打着圈,像是某种大型的危险动物在巡视领地。
语气是全然的不容置喙:
“我并不在意他们对我做什么,我只会把他们对我做的事变本加厉地送回去,但是你不同,宝贝,你是不一样的,你不可以背叛——”
他在迟年的耳垂上狠咬一记:
“你要是背叛,可不是被杀那么简单。”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