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洗的磨砂质感牛仔裤褪了色,勾勒出男孩修长纤细的线条,双肩包当作单肩包松松垮垮地挂在左肩,右肩搭着衬衫,鞋底已经开线,有被人用胶水粘合过又脱胶的痕迹,额头上贴着创口贴,沿着老城区破败不堪,遍布涂鸦的狭窄街道一直向前走,一路低着头,一脚踢开路边的矿泉水瓶,快到小区门口,才把衬衫规规矩矩地穿好,正儿八经地好生背着双肩包,薅了几把头发,从书包里拿了顶鸭舌帽遮住伤口。
“轰隆”,闪电撕裂天幕,一声惊雷从远方传来,遮天蔽日的黑云阻隔了云层之上的光线,空气沉重又chaoshi,毫不讲理的倾盆大雨不期而至,将陈随淋成了落汤鸡,运动鞋里也进了水,一浅一深地踩在躲无可躲的水塘里,发出嘎嘎作响的可笑声音,边跑还不忘宝贝似地把那背包往怀里塞,避免被淋shi。
快速地钻进筒子楼里,脱下外衣拧干了衣服的水珠,裤子上的水珠却滴滴答答淌个不停,他认栽,弄shi地板便弄shi吧。
他轻咳了几声,试图唤醒楼梯间老旧破败的电灯,结果看起来前不久才修的灯泡又坏了,没办法,只能摸着黑爬楼上去。
用钥匙在那生了锈的孔里拧了拧,推开门,他妈不在,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任水珠在地上胡乱流淌,简单擦了擦了头发换了身干净衣服之后,又将地板清理干净,才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休息。
家这个词汇,无论多破败,多逼仄狭小,总能给人带来心安的感觉。
温暖干燥的空气让他从雨水的腥咸味里稍微缓了过来,看了看茶几上那堆他刚才从药店里买回来给母亲治病的药,还好,没淋shi。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会儿功夫,雨声渐小,只余下水珠从塑料棚上滴落打在铁栏杆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手机传来的一声鸣响。
其实陈随不是很懂智能机,这部手机是高考结束之后他用以前假期打工的钱买的,因为才买来几天,所以使用还不太熟练。
微信群里有一个艾特的符号,通知所有人明天高中同学聚会,以后上了大学可就各自南北西东了,到时候想再见一面都难了。
那人的头像是一个可爱的熊猫,备注是熊小苗,他想这可能是他们班平日里那个最活泼,嘴讨人喜欢的圆脸姑娘。
他并不感兴趣,同学一场,缘分到了就该散了,反正不是和你,也会和别人做同学,只是个概率上的随机组合问题,更何况他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但是也许是放假的日子除了打工之外太无聊了,或者是家里暖烘烘的氛围太舒适了,或是想起了在高中某一刻全班哄堂大笑气氛高涨的画面,鬼使神差地,他默默记下了时间和地点。
不过也不是彻底决定好了一定会去。。
站起身来,进门的地方挂着日历,还有两个星期,就是高考结束一个月的日子,也是他发情期开始的日子。
今天出门本来准备买抑制剂的,但是算算给母亲买药的钱和自己干瘪的钱包,他决定还是接下来几天多挣点外快,再过个四五天去买。
目光从日历上挪开,移动到那扇用挂钩固定在墙面上的小圆镜,泛着黄又带着灰,却是他们家唯一一面镜子,他看清了自己的脸,一张让他自己感到厌恶的脸——一双桃花眼生得潋滟多情,此时却冰冷冷的盯着镜中人,鼻梁秀挺,唇珠艳丽,shi漉漉的头发此时正贴着消瘦白皙的脸颊,活像只刚出水的艳鬼。
这是一张Yin柔,漂亮得扎眼的脸,像极了他的母亲。
美丽不是错误,美丽又柔弱才是错误。弱者的美丽终将招致祸患,对弱者强行施加自己的意志是强者的本能,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都不能免俗。
形形色色的alpha毫无遮掩的贪婪眼神令他他觉得倒胃口,那些omega和beta艳羡的眼神更是让他觉得可笑。
羡慕他什么?羡慕他是个无论做多少锻炼都还是这种肩不能提受不能扛的体质,被看做一种生育资源的Omega?羡慕他是个被暗地里说长相女气,被人叹惋虽然出身不好但是长了一副好皮相的人?羡慕他永远缺乏选择?
冷冷勾起唇,似乎是想让那幅Yin柔的面孔显得狰狞些,他生硬地扭开头,不再去看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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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随一言不发地出现在同学聚会的时候,不少人瞪圆了眼睛,因为陈随以前可从来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见谁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地的表情,令人觉得他看不上所有人,当然班里一些人也不太能看得上他就对了,
只有温钦见了陈随是打心底的开心,一把搂过陈随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质问陈随来了怎么不告诉他一声。
温钦是个Beta,生了一副娃娃脸,眼睛出奇的水灵,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不然,他性格直率又心思单纯,藏不得半点心思,对亲近的人敞开心扉,碰到不喜欢的人就会变成一点就燃的火药桶,躁起来连alpha都敢往死里打。
陈随没回话,但也没拉开肩膀上那只过于热情跳脱的手。温钦是他在班里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